不管三个瓜皮多么的天真、幼稚,犯过了多少可怕的错误,至少在此时此刻,他们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。
只要有不可动摇的核心,有的事情还是可以闯一闯的。
“如果决心已经确定,接下来就是具体执行的问题了。”停顿片刻,穆祺缓缓道:“汴京内的事情我不太明白,只能完全支持赵菲你的决策,并愿意承担一切结果。”
他看了一眼刘礼,刘礼同样郑重点头。
这个表态至关重要,可以算穆祺酝酿了很久的关键思路。但他没有给赵菲反应的时间,径直又开口了:
“当然,我还有几个小小的建议,请你考虑。”
赵菲点头:“你说。”
“纲举目张,什么是纲?抗金就是纲。抗金的问题是生死存亡的底线,任何人胆敢挑衅,绝不能轻饶,这是第一点。”他道:“第二,这一次的祸乱,固然是保守派兴风作浪,投机派煽风点火,金人在外挑动,彼此根本利益的激烈冲突;但也未尝没有一点真实的民意。仗打了这么久,汴京的百姓实在太苦了,有的时候怒气上头,闹一闹可以理解。所以,在祸乱平息之后,我们还是要做几件让百姓舒心满意的事情。只要大多数人的心气平了,阻止抗金的投机者终究只是一小撮而已……”
人在困难中总是成长得最快,在几个小时内被现实毒打数次之后,穆祺终于算是历练出来了——他从数日前胡言乱语大礼仪的生瓜蛋子状态中迅速蜕变,说出的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,没有丝毫走展敷衍的地方,处处都想得很妥帖。
不过,这也是自然而然的。古人们可能不明白,但另外两位一听口气就懂;这一番话从定性分析到抓主要矛盾;从办法策略到方针路线,基本就是从政治书中一比一s来的么。只能说好东西就是好东西,搬到哪里都是绝顶的好东西。穆祺也学聪明了,要推陈出新自出机杼,那确实没有这个本事;但要吸取精华抄袭模仿,那还不简单么?
不枉他先前辛辛苦苦背下了七八本考研教科书,现在终于是用上了。
但在吐露出屠龙术的精华之后,穆祺默了一默,却还是加上了自己的话:
“……我还要多嘴一句。因为先前的动摇、软弱、妥协,原本支持我们抗金路线的基本盘,实际上是大大受了挫伤的;他们很灰心,很丧气,一时半会未必能够动员起来。所以,如果要绝不让步,强力回击,就必须给他们可信的保证,不能让他们没下场;否则再退一次,我们就完蛋了……”
刘礼轻轻吸气,在阴影处拉了拉穆祺的腰带。但穆祺不管不顾,依旧说了下去:
“……到了现在,口头保证是没有意义的。必须要有切实的行动——换句话,也该我们向基本盘,向抗金路线表示忠诚了!”
刘礼的抽气声变大了,甚至两只脚都在不安分的踩来踩去,仿佛忍耐不住,想拔腿逃离这僵硬得近乎冰封的现场;但赵菲并没有什么反应——实际上,从她那苍白憔悴得近乎于死人的脸色上,也很难看出什么反应了。
她只是轻轻说:
“我知道了。”
停了一停,她又道:
“你说得很对。”
赵菲不再说话了,她缓缓坐了下去,疲倦的倚靠在假山岩石上,裙摆逶迤铺开,不再顾及脏污的地面。
穆祺的右手动了一动,似乎是想把赵菲搀扶起来。但踌躇片刻,还是退了一步。
此时赵菲心中情绪的冲突与激烈,大概绝不逊色于汴京城中沸反盈天的混乱;在这样痛苦而剧烈的挣扎之中,似乎不太适合由外人来干扰。
冷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,最终还是刘礼说了最后一句话:
“我们穿越的时限要到了,恐怕不能不回去,有什么重要的决定,之后线上再说吧……菲菲姐,你要——你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他不忍的看了赵菲一眼,拉起穆祺的袖子,转进了阴影中。
·
两人沿小道下了假山,走进幽静的花丛之中。但在跨过潺潺流水之时,刘礼还是回头望了一望——赵菲依旧孤零零的野靠在山石上,活像是月光里形影相吊的孤魂野鬼。
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:“老七,你今天,今天也太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