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空档,明怡先抖开那件赤罗青缘一品仙鹤补子官服,裴越套进去,再戴梁冠,最后替他系革带,一品文官用的是玉带,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,下结青丝网和玉绶环,很繁复的样式,不好弄。
裴越看得出她磕磕碰碰,有些无从下手,无声笑了下。
明怡抬眸觑他,屋子里点了灯,灯色明亮,他那双眼十分隽秀,眼尾带着几分凌厉锋芒,可神色却是温和的,是一副任何时候瞧过去均叫人移不开眼的夺目皮囊。
他不瞧人时,整个人冷冷清清,生人勿进,定睛瞧人时,有一种蛊惑的力量,仿佛能穿透人心。
明怡并非不会扣,相反,她曾替人扣过,眼下却不能露馅,干脆撒开手,直白看着他,“我不会。”
她不会,裴越一点都不意外。
一面接了过来,一面道,“昨夜辛苦夫人了,那只蜻蜓我极是喜欢,看来夫人极善刀工?”
母亲嘱咐他多熟悉明怡,是以多问了一句。
明怡却以为裴越在打探她的底细,哂笑一声,“是啊,少时常年混迹山林,雕个物件实在是家常便饭。”
“我还会篆刻呢。”
京城贵胄子弟大多精于篆刻,常配私印于身,这般说算是投其所好,能与他亲近几分。
明怡需尽早获得出入他书房的资格。
这话更叫裴越意外,将革带系好,定定看于她,他父亲是篆刻大家,裴越打小耳濡目染,对篆刻一途是一点都不陌生,“夫人是有师承,还是自学成家?”
明怡道,“学过,但主要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,过去几年我行走江湖,就靠篆刻为生。”
裴越听到这,神色一顿,旋即蹙眉,“自我俩定亲,裴府每年会遣人去潭州送年例,你还需篆刻为生?”
明怡心顿时直冒咯噔,糟糕,忘了这茬,她立即不动声色找补,“我祖父耳根子软又爱听人奉承,旁人说几句好听的话,便将他撺掇着去了赌场,此外,他晚年病重,延药就医也花了不少银子,再者,祖父乐善好施,常接济邻里。”
裴越微有唏嘘,不置可否,“那赶明夫人也替我刻一方小印。”
下了钩子,就有机会去书房。
明怡眉开眼笑。
裴越见她开心,心里也熨帖了。
这是成婚以来,两人说话最和气的一日。
穿戴妥当后,裴越将蜻蜓捞在掌心,回眸冲她温声道,“时辰还早,夫人再歇一歇。”说完便掀帘而出。
明怡也没跟他客气,送他至珠帘处,转身回了拔步床,倒头继续睡。
这一睡,日上三竿方起。
付嬷嬷听到动静,进屋替她将床帘挂上,“少夫人,家主方才遣人送了一样宝贝在案头,说是给您把玩,来年发了新竹,可以做个扇面玩玩。”
明怡不解,披着长袍绕出屏风,便见东窗下的长案摊开一幅扇面画。
画卷不大,画的正是水泊边上一丛细细的绿竹,水墨画风打底,外添一些细腻的色彩,观之如春风拂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