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地方,并州新叛,陛下双管齐下。杨庆不久就被部下斩杀,一场反叛就此平息。而朝中,太子仍幽闭在府,连除夕家宴、元旦宫宴都未被允许参加。
整个新年过得混乱而又忙碌,支持太子的朝臣、宗亲,还有后宫妃嫔全部轮番向陛下求情,请求宽恕太子。
顾宁熙客观审视之,从并州一案爆发到现在已过去了近一月,陛下迟迟没有降旨,应当仍是舍不得废黜太子。陛下之所以一直冷待东宫,不过是想堵住悠悠众口。
最后的结果应当还是轻拿轻放,朝局再回归平衡。理智上如此,顾宁熙又有自己的梦境佐证。若是储位之争就此落下帷幕,何来宫变一说?
朝中上下皆不得探视太子,但倘若陛下当真有意断了太子与外界的消息,便不会将他幽闭东宫。“殿下。”趁着送饭的当口,东宫的仆从轻碰了碰食盒第三层。
用饭之时,陆恒果然从一块饼饵中掰出了一张字条。纸上字迹乃太傅亲笔,太傅道父皇已有松口之意。并州叛乱已经平定,朝中将其定性为杨庆犯上作乱,有不臣之心。
陆恒大大地松了口气,他自顾不暇,暂且还无心理会为何杨庆贸然起兵。前朝风向已经缓和,后宫中又有母后在。他添了些胃口,只等入春冰雪消融,解除眼下的困境。
……一轮圆月缀于天幕,都道十五十六庆团圆。元宵过后,明日就是年后复朝的第一日。明德帝御案上积压了不少奏案,弹劾太子的有之,力保太子的更有之。
“陛下,皇后娘娘请见。”明德帝知道发妻的来意,这些日子有关恒儿的处置,她一直不曾向自己说过什么情。“请皇后进来。”帝王命人收整
了桌案,
将烛火拨得暗些。
“臣妾见过陛下。”“皇后不必多礼。”明德帝扶起了人,
命李暨带左右退下。帝后二人围坐案旁,如寻常一般叙话。
他知道皇后要问什么,明德帝已想清楚。他要告诉皇后,就算近来太子一次又一次令他失望,可到底是栽培了多年的储君,他还是不忍就此放弃了他。
“淑华,你不必太忧心,一切都有朕。”纵然太子忤逆,忱儿无能,明德帝从来不会因此迁怒于皇后。养不教父之过,他身为君父亦有失职。
姚皇后眸色沉静,恍惚想起从晋阳老家初入京都的那年,陛下也是这般对她说的。那时陛下已立了甄妹妹为王妃,甄妹妹也有了两月的身孕。
当年贬妻为妾的旧事早已远去,这些年来无人提起。但明德帝始终对发妻有愧,他真的不愿再在妻子眼中,见到那般失望的神色。
哪怕是为了皇后,他也愿意再给太子一次机会。“淑华,你安心。”“陛下,臣妾有一事相求。”两道声音同时响起,明德帝在妻子面前胸有成竹。
并州一案尘埃落定,未动摇国本。他仍旧可以维持朝堂上的现状。……元宵后复朝,顾宁熙早早便命人套车出了府门。
天光暗淡,北风呼号。顾宁熙袖中揣了母亲为她准备的手炉,在马车上吃了两块糕饼再垫一垫。等到了宫门口,文臣武将都要下车驾步行。天仍未亮,宫道上有宫灯引路。
寒风吹散了困意,顾宁熙沿途遇到几位相熟的同僚,少不得寒暄两三句。太子久未露面,不少人都在猜测,今日朝会陛下是否会令太子参与。
天边金光破晓,巍峨大殿沐浴在灿烂朝霞中。顾宁熙一级级登上汉白玉石阶,持笏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。群臣齐至,久违的朝堂上,太子殿下与昭王殿下分列左右首。
太子三师一改年前的灰白面色,东宫属臣们皆长舒一口气。如无意外,顾宁熙想朝局又该回到原地。天光大亮,早已过了往昔开朝的时辰,陛下圣驾却迟迟不曾驾临。
群臣从原先的肃穆以待,到彼此交换眼神。在殿中派人去后宫问询时,已有臣子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。陛下已过知天命之年,难不成是龙体抱恙?
陛下这一病,倘若朝廷无人主持大局,恐怕登时就要乱了。一阵令人焦灼不安的等待中,群臣翘首以望。盼来的却不是陛下,而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李暨。
“圣旨到,太子接旨。”陆恒一撩朝服跪于大殿中央,群臣随之跪候旨意。李暨徐徐展开圣旨: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
朕承天命临御宇内,夙兴夜寐以安黎庶,舐犊情深而笃天伦。太子身为嫡嗣,受四海供奉,享宗庙庇佑,本应与朕同心勠力,共襄盛世。然汝受奸佞蛊惑,包藏祸心,竟暗结党羽,私藏甲兵,欲行谋逆之事,实令朕痛心不已。
念及父子之情,祖宗血脉,今朕网开一面,废尔太子之位,改封蜀王。尔当静思己过,研读圣贤之书,感悟忠孝之道,修身养得。非有朕诏,不得擅自还京。钦哉!”
声音一阵阵回荡在大殿中,整座朝堂几乎落针可闻。文武百官跪于原地,神情各个变幻莫测。饶是再资历丰厚的元老,当下面上都难以控制表情。
顾宁熙尤为不可置信,
手中玉笏险些握不稳。难不成陛下日后,还要重新立回太子?“蜀王殿下,接旨罢。”李暨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