结果他转眼瞧见楼轻霜,脸色一变,快步上前,抓住救命稻草一般:“楼兄!楼兄留步!”
楼轻霜眉眼轻压,不着痕迹稍稍侧身,躲过苏承梁的触碰,徐徐道:“苏二公子,宴席已散,二公子也需回府梳整衣冠,我和溢年便先告辞了。”
“梳整衣冠”。
此言同毫不掩饰暗指苏承梁失了颜面没什么区别。
换做他人这么说,苏承梁早已翻脸。
可楼轻霜这么说,苏二只是愣了愣,讨好道:“对,对对,我要回府,但楼兄好不容易来一趟,我都没能好好招待,晚膳还没吃,不然……不然楼兄和周太医随我回府,我再好好招待两位?”
楼轻霜未言,周溢年已当场笑出了声:“二公子,你冲撞了太子殿下,怕回家被训斥怪罪,也不必拉上我和饮川挡箭吧?”
苏承梁被戳穿了想法,面色讪讪,没好气道:“我原先只是意思意思给他发请柬,哪里知道他会来?而且分明是他挑衅在先,兜了我满脸的酒!!!我不过就是议论他几句罢了——”
“君臣有别,”楼轻霜淡然摇头,“此言不该说。”
苏承梁神情一僵。
他和沈持意之间,原先没什么大的仇怨,说到底是家中人看不起苍王妃。
当年谁也想不到家中最看不起的姑娘嫁给了亲王,险些骑到他们所有人头上去,幸亏先帝不悦,幸亏苍王早逝,只留了一对柔弱可欺的母子。
苏承梁靠着这一点,哪怕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有个出身皇家的表弟,他也能好似不在意一般说——“出身皇家有什么用?不还是个无权无势吃着税银随时会死的病秧子?世子罢了,他都不一定能活到成为亲王的那一天!”
结果沈持意确实没有被封为亲王。
沈持意直接成了储君。
世子和太子一字之差,却一个天一个地,截然不同。
一句“君臣有别”,近乎击穿了苏承梁所剩无几的嘴硬。
苏二难堪得厉害,小楼大人却和善道:“那两杯酒泼得太快,若是二公子会些功夫,躲过去,再好生应对,便不会如此狼狈,引得之后这些乱事了。”
此言既没有顺着苏承梁的话进行劝慰,也没有任何提及新太子做错的地方,若是细想,楼轻霜这句话反倒是在怪苏承梁应对不当,惹了祸事。
莫说私下没什么人能听见,此言便是送达御前,那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。
不仅如此,小楼大人方才所言的每一句话,细思下来分明都是裹了一层和善的讥讽轻蔑,却偏生让人觉得生起这样的揣测都是莫大的罪过。
苏承梁只以为楼轻霜在为他打抱不平,撸起袖子附和着说:“可不是,我要是会点武,也不至于躲不过。但我爹看不起行伍,觉得读书高于一切,莫说是习武,连武人都不让我打交道……我爹顽固严苛得很,先前我惹事,都是大哥为我遮掩……”
苏承梁说着说着,怒气渐消,终于后怕了起来。
连素来温吞的楼轻霜都只是劝慰他,而没帮他说上一句话,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:他得罪了太子,得罪了将来有可能御临天下的人!
“这一次我可怎么办,完了完了,楼兄你救救我——”
“楼兄?楼兄?”
阶前已经没了两个人影。
楼轻霜告辞的话不会说第二遍,此刻已同周溢年踏出了鹊明楼。
只有一辆马车还候在门外——那是苏家的马车。
楼轻霜并未乘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