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你呢?叔大!你得罪的可不仅仅是握着笔杆子的读书人啊!你得罪太多太多人了!
上至皇上,群臣百官,下至地主,小民百姓!这所有人,我大明朝的所有人,全都被你得罪光了!
哪怕你的初衷是为了大明又如何?哪怕你的初衷是为了小民百姓又如何?小民百姓们听到的声音,全都是……官绅世家们说的啊……
世宗皇帝那样高深的城府手段,连他一个皇帝都不敢对积弊已久的大明朝大兴改革了!
而你张太岳只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,你这样豁出命去到底为了什么啊?真的值得吗……”
申时行说到最后,已经开始哽咽。
从一开始的替自己鸣不平,到最后变成了替张居正鸣不甘。
这样多年过去了,申时行始终都想问张居正这一个问题:“真的值得吗?”
然而张居正已经死了,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这个问题,哪怕是张重辉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
“抱歉,方才失态了。”申时行恢复了最开始时的理智,他对眼前的少年这样解释道:“另外,这些话我是对张白圭说的,不是对你说的。”
张重辉不仅没有再纠结于申时行方才的失态,甚至还十分配合的转移开了话题,道:
“如今我是罪臣之身,你要是倒台了,我们张家也就完了。所以你不能走,你得留下来,继续当你的内阁首辅。”
申时行苦笑一声:“你当这内阁是我家,想留下便留下?实话跟你说了吧,是皇上逼我走的,他把我拉出来当最后一次挡箭牌,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水搅浑,好立皇三子为皇太子。”
面对申时行的这番苦衷,张重辉却是不以为然地笑道:“皇上为了立太子能把水搅浑,你申汝默为了留在内阁,就不能也把水搅浑吗?”
此番话让申时行皱起了眉来,似乎想问些什么,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不问,而是妥协似地道:
“算了……这十年的首辅之位已经将我折腾得精疲力尽,我累了,还是早些致仕,回老家过种竹养鹤的清闲日子吧。
你也放心吧,我走后皇上会让王锡爵回内阁,到时候,我会请王锡爵暗中庇佑你们张家。”
面对这样的一个回答,张重辉似乎没有听到后面那一句一般,只问道:“回家?哪个家?”
听到这个问题的申时行愣了一下,他开始认真仔细地审视起面前的少年来,毕竟敢对他问出这种敏感问题的人,也就只有张居正。
“当然是申家。”申时行回答间,也在仔仔细细观察着对方,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有多能演。
张重辉似乎没有发现申时行在仔细审视自己一般,十分自然地道:“哦,可是你回去应该会住不习惯吧?毕竟那一大家子,就没一个跟你熟的。”
这下子,申时行沉默了,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这句话。
的确,他用了大半辈子都想要融入的申家,却始终都无法真正的融入进去。
哪怕他已经改了姓氏,入了申家的族谱,可融入不了,就是融入不了……
就像他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想要融入到群臣百官们与皇帝中间,可却始终都没能真正的融入到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。
哪怕他想要的只是随波逐流,安稳度日,可树欲静,而风不止啊……
“好了,一块儿去吃个饭吧。”申时行没有回答这个令他难以回答的问题,转而说起了吃饭的事情。
张重辉却是摇头道:“汝默,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吃饭的。”
“别这样称呼我,我知道你不是太岳。”申时行又恢复了最初的不屑,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歇斯底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