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将坠时,两匹骏马自玄武门疾驰而出。
雪儿的黑玫瑰四蹄踏雪,任冰的追风如影随形,马蹄过处,官道上的槐花碎成香尘,在暮光中扬起金色的雾霭。
“五十里外,灵山。”任冰侧首,马鞭划破流霞。他绯色衣袍被风鼓起,像展翼的鹰。
雪儿唇角微扬,纤腰一压,黑玫瑰骤然加速。两骑并辔时,她发间银簪流苏扫过任冰肩头,缠住一缕飞扬的墨发又倏然分开。
宫墙渐远,天地渐宽。
老槐树下,任冰翻身下马,腰间竹筒与皮囊相撞,发出清越的声响。雪儿盯着那个被红线缠绕的竹筒——这一路他护得小心,连马背颠簸时都要用手稳住。
“什么稀罕物?”她故意伸手去探。
任冰却顺势握住她的手腕,指尖在掌心轻轻一勾,“比比轻功?赢家通吃。。。。。。”他眼底映着最后的霞光,“反正绝不会让你吃亏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若是让我白费了力气,定要你加倍偿还。”雪儿突然抽手,足尖在溪石上一点,整个人已如轻烟般掠出,藕荷色裙裾在苍翠山色中忽闪,惊起几只白鹭。
任冰朗笑一声,身形如鹤掠林。他本可轻易超越,却总在树梢停留片刻——只为看她足尖点过青苔时,裙角绽开的弧度。
半山腰的断崖处,雪儿突然变招。她解下腰间丝绦甩向古松,借力荡过深涧。发间银簪不慎坠落,任冰凌空一接,簪尖恰好挑开竹筒束绳——
一缕清甜果香倏然漫开,混着山风沁入心脾。
“耍赖!不许偷吃!”雪儿在对面岩上跺脚,却见任冰将银簪斜咬在唇间,双手捧着竹筒。筒中荔枝浸在碎冰里,颗颗饱满如红玉,正是江南进贡的“潇湘绛雪”。
登顶时,暮色已彻底沉入山脊。天幕黑得纯粹,反而衬得山下万家灯火如碎金倾泻,蜿蜒的街巷似银河垂落人间。
他们并肩坐在古松横生的枝干上,任冰从竹筒中取出一颗冰镇荔枝。果壳凝着水珠,在月光下晶莹如琉璃。
他指尖稍一用力,壳皮绽开,露出里头雪白的果肉,汁水顺着他的指节淌下,在虎口处汇成一道甜溪。
“你赢了。”他将荔枝递到雪儿唇边,声音里带着笑,“尝尝,这迟到了三年的荔枝可还合女侠口味?”
雪儿闻言突然僵住,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
三年前的那个夏夜,二人情意初定,任冰背负着她走在回沐恩居的路上,脚步轻快得像是踩在云上。
雪儿伏在他背上,能听见他胸腔里那颗心在剧烈跳动,快得像是要挣脱牢笼的鸟。
任冰突然侧过头,眼睛里盛着整个银河的星光,“明日下朝,带你去吃新贡的荔枝。”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,像是得了宝贝急着献宝的少年郎。
雪儿记得自己当时笑了,笑声惊动了枝头栖息的夜莺。她攥紧任冰肩头的衣料,嗅着他身上混合着松木香的独特气息,心想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夜晚了。
翌日清晨,她特意换了新裁的襦裙,发间簪着他送的银步摇,每走一步,坠着的铃兰便发出细碎的声响,如同她雀跃的心跳。
任冰的指尖还停在她唇角,沾染的汁水映着月光,恍若那年朝阳染红的海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