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放那日细雨迷蒙,陆昭蘅戴着镣铐走过金水桥时,忽然听见宫墙内传来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她试图回头,却被差役狠狠拽动锁链。
太子莫承乾后来才知,自己无意间的一句应答竟致陆氏满门流放。每每思及此事,便如万箭穿心,却终是未敢在御前辩白半句。
次年新帝登基,他暗遣影卫赴岭南寻访,方知陆家满门早在流放途中便染疫身亡。
原拟为陆家平反,却惊觉:一则陆氏血脉已绝,二来平反便是昭告先帝之过。经年累月,这桩心事渐成隐痛,虽偶有发作,却再不许旁人提及。
后来朝中曾有御史试探着提议追查旧案,话未说完便被莫承乾一个眼神钉在原地。
“先帝圣明。”年轻的帝王语气平淡,却让满朝文武脊背生寒,“陆氏一案,不必再议。”
只有贴身伺候的太监知道,每年惊蛰那日,陛下都会独自去旧廊下站许久。那里有株垂丝海棠,花开时总让人想起,曾经有个女童站在花下说过关于狌狌的典故。
史官不曾记载的是:某年海棠凋零时,皇帝曾对着空荡的回廊呢喃过一句“是朕害了你”。
恰巧一阵风吹过,将这句话揉碎了散在暮春的风里。
“说下去。。。。。。”莫承乾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,指尖却已深深掐入龙椅的蟠龙雕纹。十多年的帝王心术在这一刻土崩瓦解,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那层威严的伪装。
任冰缓缓直起上半身,“陆姑娘如今化名凌霜,现下——”他转头望向那扇朱漆宫门,“就在殿外候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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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承乾猛地站起身,案上堆积的奏折哗啦散落一地。他看见殿门透进的晨光里,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跪在丹墀之上。
那女子抬头时,发间一支银簪在风中轻颤——与十六年前廊下的那支一模一样。
守在身侧的李厚谦突然发现,陛下扶在案边的手竟在微微发抖。这位历经风浪的帝王,此刻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。
“传。。。。。。”莫承乾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找回声音,“传她进来。”
当那袭素白衣裙跨过门槛时,殿外恰有一阵穿堂风过,卷着几片海棠花瓣飘落在金砖地上。
莫承乾恍惚看见十几年前的春光穿越时光而来,那个站在花树下吟诵《山海经》的少女,终于从记忆里走到了眼前。
凌霜踏入殿内,却未立即向龙案行礼。她脚步微顿,眸光越过满殿烛火,直直望向凛然而立的任冰。
那一眼似含着万语千言——感激他这些时日暗中相护的恩义,忐忑于今日这场豪赌的结局,隐忍多年终见曙光的颤栗,以及即将为陆氏洗雪沉冤的决然。
任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,朝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。晨色透过雕花棂窗,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,连带着他眉宇间那份从容也显得格外明亮。
她看见任冰被晨光勾勒的侧影,竟如雪岭孤松忽逢春涧,连眼尾那道旧疤都成了温柔的印记。
这个素来以铁面着称的六扇门总捕头,此刻周身似有清辉流转,让人不禁想起古寺壁画中那些舍身渡人的金刚罗汉——那光不是来自窗外的朝阳,而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