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被刘羡烧掉潼关的大量船只后,对于刘羡下一步的计划,征西军司又爆发了激烈的争论。
其实这本不该成为一个问题,毕竟刘羡在渭北的行动可谓大张旗鼓,根本无法隐藏。无论是大肆攻克城池,遣散各地官僚,还是给农民分粮,这些举动都是无法保密的。即使西军失去了大部分船只,但只要能派一两人过河,就能探听到这些消息。因此,对于刘羡同时放出的,关于进攻长安的流言,他们自然也早早得知。
只是知道不等于会相信,尤其是在刚被刘羡耍了一通后的征西军司中了。
在潼关的军事会议中,彭随就直接说:“我知道刘羡在打什么主意,他说是要进攻长安,可这不过是表面功夫,真正的目标不过是割据渭北。烧掉船只后,我们就只能在长安的渭桥渡河,他只要派兵在那里一堵,我们就很难过去了。要不要另想办法?”
有人陆续附议。贯先也说:“不如干脆回陕县,眼下我们无船去渭北,但陕县可以进入河东。还是按我的主意,从颠軨阪打进河东,端了刘羡的老巢,把河东人都杀了,才是决胜的办法。”
但贾疋持反对意见,他对河间王说:“刘羡开仓济民,遣散官吏,这绝不是占据渭北的路数。没有赋税,他凭什么扩军?凭什么治理地方?他意必不在渭北。我看,极可能是孤注一掷,真要来夺取长安。”
像赵染新入征西军司,也忍不住发表自己的见解,他说:“若刘羡真来进攻长安,刚好合我们的意!我们以逸待劳,以众敌寡,他凭什么与我们斗?”
总而言之,征西军司内部意见不统一,斥候又难以深入雍州北部。最后河间王做出的决定是,先抓紧时间赶制船只,同时向的渭南各郡下令,征集军队与民夫,先看几日形势变化,再做打算。
直到十日之后,当河东的漕船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渭水之上时,征西军司才真正反应过来:此时漕船入渭,必然是往长安而去,看来刘羡进攻长安一事,所言非虚!
司马颙这才下定决心,他当即率五万军队离开潼关,向长安方向开进。只是由于失去了船只,何攀所部又调水师于渭水上进行监视,使得他们有被半路截击的担忧,因此不敢冒然快进,每日但行四十里而已。结果使得刘羡已经开进至咸阳原,他们才刚刚跨过灞水。
而等到京兆太守梁综出来迎接,河间王从他口中得知了前线的详情:
“殿下,刘羡带兵四万,半渡临城,且看他军中的旗帜,刘沈似乎已经倒戈了!”
而得知刘沈所部投向刘羡,司马颙可谓是勃然大怒:“这些中山狼!我容忍了他们三年,还不能养熟吗?”
虽然在刘沈、张光等人看来,河间王是使尽奸计,对他们备加提防。但凡事都有两面,在司马颙看来,对于这些反对派,自己不仅留他们一命,还没撤他们的职,已经是仁至义尽了。可这些人居然还不知好歹,公然背叛自己,司马颙一念及此,心中便泛起杀意,恨不得将这些叛徒千刀万剐。
他正暗中恼怒之际,抬头一瞥,发觉梁综还有一些异样,似乎欲言又止,就又问道:“还有什么要说的军情吗?”
梁综吞吞吐吐地道:“刘羡驻营以后,特意去茂陵祭拜汉武帝,公开宣扬说,您是祸乱天下的罪首,可惜……无能至极,除去依附张元帅外,也一无是处……故而他要替天行道,攻破长安后,要像对待孙秀一样,将您当众处刑,五马分尸……”
此言一出,众人大哗。
稍懂史学的人都明白,刘羡祭拜茂陵的政治含义代表什么,他这俨然是以汉室正统自居。加上他如此当众侮辱司马颙,显然是一种政治表态,表明他要与司马颙不死不休。
司马颙显然也被彻底激怒了,面对这样的挑衅,若是他不做回应,如何还能拥有主君的威严?当即取出一支箭,当众折断,对天发誓道:
“如刘羡这般再三背主之徒,居然也敢妄称行道?!他如此辱我,不论其逃至天涯何处,我必先擒而后蒸杀之!如有食言,有如此箭!”
说罢,他当即怒冲冲地率众开进长安城内,然后在城中大造伙食,似乎马上就要与刘羡进行一场决战。
但河间王到底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,司马颙刚一入城内,胸中的火气就已经消散了大半。然后再登上城楼去看刘羡军的营寨,发现刘羡所部占据了三座渭水桥,大军夹水立营,已经初具规模,看上去似乎不易攻打。他顿时又有些后悔,连忙唤来阎鼎问道:
“台臣,以你来看,我军与刘羡对阵,有几分胜算?”
阎鼎打量形势过后,当即明白了司马颙的忧虑,很快就进言说:“刘羡这是效仿张元帅的策略啊!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张元帅在洛阳西南角修垒,逼迫朝廷率军攻打,结果朝廷久攻不下,反而损失惨重。张元帅待其精疲力尽,然后轻骑抄后,以火攻之,便取得大胜。刘羡公然在城前立营,不也是这个作用吗?”
“对!对!”司马颙连连颔首,抚须说道:“现在看来,刘羡其实是设好了陷阱,想用激将法诱我上当。可惜,诸葛亮尚且骗不了宣皇帝,他想害我?简直是痴人说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