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肇看地上糖粒子,再看座上姐儿也成个滚滚糖粒子,笑意愈深,故意逗她道:
“你也还好,就是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腹满脑空,同误半生。”
纤云再忍不住恐惧,擤鼻子抽泣了一声。
前面几个年岁大点的儿郎听见动静,稀稀拉拉回身看热闹。
谢承发现了乱子在自家妹妹处,虽有担忧,遥看周肇神形放松不像生怒,想着老师也不会与四五小儿计较,顶多轻责两句。
他叫住了二弟谢尹,谢尹再拉住了小弟谢予,三人埋着脑袋,任由别家儿郎悄声作笑议论。
见纤云要哭,周肇歇了吓唬人的心思,笑道:“不妨不妨,过则改之,以后少祭五脏,多敬圣人,误了半生,还有半生的。”
这话问题不在于很难听,在于不那么难听懂。
小半年里渟云翻的书着实不少,至少在周肇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时候已经听懂了。
再听见纤云抽泣,那张纸也是彻底救不得,她回头,恰周肇又多啰嗦了几句,纤云眼里泪水滚滚往下,雨点子似的争先恐后往地面砸。
“你为什么骂她不骂他?”渟云手指宋辞道,“我听见那东西是他给的,他吃的比纤云还多。
他那盒子还在桌上,他怎么不胖?怎么不叫她改?”
不问还好,话音落脚,纤云泪作倾盆越发多了,就是就是,宋家那什么哥哥,现在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讲。
襄城县主手底下字写的愈发顺,晋王府里今日争哥哥,明日闹姐姐,早上王妃训话底下不省事,晚上妾室哭恩宠不够深。
她就说吧,没个闹腾劲儿,她都不习惯了。
周肇科举高中后就没被谁这般问过,回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的宋辞,手旁果真是摆着个拳头大小罐子。
他本无意责骂谁,自是不会开口诘宋辞,何况,学堂偷吃和不恭师长比起来,显然是后者更严重些。
他历来是个好性子,笑道:“男子惜才,妇人惜貌,日月不可同天而语。
他虽躲懒,学问有时,你家幼妹贪食,膏脂伤身,怎么,我来谢府为师,问不得她?”
谢承隔着数排桌椅听不清周肇讲了啥,只听见后座突然之间一片大笑。
硬着头皮起身要过来调解已是赶将不及,纤云嚎啕出声。
渟云气道:“你胡说,道法观之,造物均等,大知闲闲,小知间间,大言炎炎,小言詹詹。
你授未闲闲,言未炎炎,不过间间詹詹,当不得我师傅。”
观子里是这么讲的,天生万物均等,只阴阳世相不同,人当问心不问外物。
老师当然可以责训学生,只那谁谁谁和纤云一块儿吃的,凭什么厚此而薄彼,挑一而不选二。
谢家这么些日子,她是极喜欢纤云的,也喜欢那桌上废掉的纸,尤其喜欢师傅。
谢承冲过来只听见“当不得我师傅”几个字,胸腔有什么东西轰隆隆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,忙与周肇行礼躬身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