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见这一幕,厌猛地明白了什么。
外人流传南赫帝身染传染性恶疾,长年不愈,于是这位帝王,便让自己藏身于重重帐幕后,避开与外人直接相见,既是为了不让他人看见自己的残障之相,也是退隐权位幕后。
但这份恶疾,并非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,乃至让南赫帝自己也同样深信的,某种可能具有传染性的疾病。
它来自他的母亲,月言公主。
如同他对小七所做一般,月言公主与这个男人,同样进行了“血命相连”。
不同的是,月言公主并非出于“爱”,与他进行血命相连,而是在遭到最深的背弃与伤害后,回以反击的诅咒。
所谓血命相连,正是如此——
当我过得好时,你会安然无恙。
但若我过得不好,你同样难得安宁。
当月言公主长期遭受着兵主血毒侵蚀,与她血命相连的南赫帝,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。
她被割去舌头,无法言语,于是南赫帝这条舌头,几乎也等同于废了。
厌明白了那个“最后的祝福”。
当所有人都害怕直面这样的南赫帝,唯有他毫无畏惧地走上前去,不怕可能会被恶疾传染,并且不带一兵一卒,垂首伏跪,这会瞬间唤起南赫帝封藏在心底的亲情。
表演,他做足了,南赫帝会给他应得的赏赐。
现在就看他在帝王心中,分量到底有多少。
南赫帝在榻上翻过身来,挥退试图上前阻止的内监。
“啊啊……唔……唔唔……”南赫帝竭力发出模糊的声音,“孩子……我的……”
他喃喃着,无力的舌头终究说不清最后那个词,但厌已经听清楚了。
“我的,长子”。
真正意义上的长子,与曾经真心所爱之人、愧对之人,生下的孩子。
南赫帝从床榻滚落下来,厌想着小七,想到他最后离去的背影,终究忍下一切暴戾与反叛的冲动,一动不动地伏跪着,任由南赫帝伸手扶住他双臂。
南赫帝舒然地笑了起来,旁边内监赶忙上前来搀扶,和宫女一起将他扶回床榻。
内监一边抹着眼睛,一边跟地上的厌道:“殿下快快请起,陛下这是高兴着呢,十二年了,您父子二人分别十二年,今日,终于得以重逢……”
后面他还说了什么,厌垂下眼,望着地面,什么都没有再听进去了。
下南国与上北朝制度与风俗大相径庭,尤以世家兴盛,不像上北朝那样,具备封王的惯例,历史上几乎就没有出现过几个王,别说是异姓王,哪怕是皇室同宗都少之又少。
但是到了南赫帝这一代,在这一年春末,突然传出一个惊闻,他要立自己遗落在外已久的长子为王。
消息一出,举国哗然,无数双潜藏在暗处的眼睛,同时一致地投向了厌。
天潢贵胄,星盘上指引命运的齿轮,终究是在这一刻,回归到应有的位置上。
这条消息,当然也传入了北朝皇庭。
华也萱站在密教宫殿外,听完探子汇报,沉默地点点头,没说什么,让人搀扶着她进入宫殿内。
血池周围一圈,立着整整齐齐的十二根柱子,十二位密教长老,分别被绑在柱子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