廊柱另一侧,林闻安也已悄然?起身,走?到姚如意身边,与?她并肩而立。这?突如其?来的?变故,让两人?都有些措手不及,默默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?看到了相?似的?意外与?一丝紧绷,便默契地安静下来,只听着廊下两位长辈含笑叙旧,絮语低回。
七年的?时光不短,能说的?太多?了,姚启钊今日还算清醒,因?此没有言语颠倒叫人?觉着奇怪,从京中?风物到各自境遇,说着说着,终究还是绕不开那道令人?刻骨铭心的?伤痕。
提及林闻安的?母亲,又叫林逐低头叹息,哽咽道:“辛苦留了她这?般多?年,还是没留住。幸好她走?时很安然?,和我说,一点儿也不后悔。”
姚启钊也是妻子早逝,也陪着掉了泪。
两人?眼看着要如月月和丛伯一般抱头痛哭起来,林闻安适时地轻咳一声,俯身将桌上温热的?茶盏往二人?面前轻轻推了推,温言道:“爹,先生,喝口茶吧。”
这?才?止住了。
不料,林逐放下茶碗,关切地问候过姚启钊的?身体和近况后,忽地神情变得格外郑重。他伸手解开随身带来的?那个沉甸甸的?蓝布包袱,将包袱皮摊开在廊下的?矮几上,露出里面厚厚一摞摞的?纸张——房契、店契、田契,还有用桑皮纸捆扎得齐整、一看便分量不轻的?几大叠交子,最上面压着一本钱庄的?存根簿子。
姚如意看得眼睛都瞪大了。
这?这?这?……她赶紧转头示意林闻安,却见他也诧异着,似乎没想到他爹竟把家产都搬过来了!正要开口制止,林逐却已先一步开门见山地说了。
“先生。”
林逐诚恳地道:“二郎是先生看着长大的?,他的?品性为人?,先生最是清楚不过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灼灼地看着姚启钊。
姚启钊眼底的?疑惑更深了。
林逐见姚启钊似乎不太明白,也有些奇怪,眼角余光往林闻安那儿瞥了瞥,但又没看清儿子那是摇头还是点头,便硬着头皮往下说:
“二郎前阵子写信来,我才?知?晓他心意已定。想着他年岁确也不小了,我们与?先生两家又是知?根知?底的?老相?识,我这?个当爹的?也没什么说的?,便把家里这?些年积攒下的?产业银钱,都带来了!”
他一边说,一边竟真动?手要去清点那些契纸和银票,“您看啊,这?铺子一共八间,都在抚州城里顶顶热闹的?地段;城外上好的?水田庄子,拢共一千二百亩;现银嘛,钱庄里存的?,加上这?些交子,约莫……约莫有个四五千贯上下吧,太多?了……我这?些利滚利的?都算不清了……”他手指笨拙地翻动?着契纸,竟真要当场点算起来。
“等等!且慢!”
姚启钊猛地抬手打断了他。
他精神不济,有时还犯糊涂,且这?阵子大多?时不在家里,而在知?行斋里,一味忙着编书、为学生们讲解习题,虽知?晓姚如意与?林闻安亲近,却没有往旁的?多?想过,此时听林逐这?般开口,总算听明白了。
他像是被火燎了似的?,“刷”地扭过头,两道锐利如刀的?目光,带着被蒙蔽的?愠怒与?难以置信,直直射向廊柱阴影里那并肩站着的?二人?。
在他眼皮子底下!这?两个人?……究竟是何时竟已私相?授受、不顾礼数、情投意合到了要谈婚论嫁的?地步?
竟连林逐都千里迢迢打上门来了!而他却被蒙在鼓里!
一股被忽视、被欺骗的?怒意涌上心头,姚如意被姚爷爷的?大牛眼瞪得头皮发麻,林闻安也面露愧色,是他想的?不周到了。但他还是微微往旁边移了一步,让自己顶着先生的?怒火。
这?一细微的?维护却让姚启钊的?脸更加铁青,他费力地撑着廊柱,站起身来:
“你们二人?!都给我——过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