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寒栖看了眼两人的手,笑意更深了些。他平视前方,见到绯色的余晖融入海水中,潮涨潮落,明明灭灭,瑰丽翻滚奔腾,像如血嫁衣褶皱的起伏。他恍然意识到女人的残魂许久没有来过了。或许她放过他了,没有祝福,却也不再恶言诅咒。
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洛雪烟的剖白。
敏感的愁思被真诚斩断,他从患得患失的牢笼中逃脱出来,走入一个接一个平凡的瞬息,爱意倾注,浮萍一般的生命有了重量。
洛雪烟走到水位稍浅的位置,看了一圈,问道:“阿年和今安在呢?”
江寒栖淡淡道:“在后面。”
洛雪烟回过头,看到江羡年像猫一样地把双手放在身前,嘴张着,一脸猝不及防被抓包的错愕;一旁的今安在则默默地放下手,挤出一个憨厚的笑。
“好啊你。”洛雪烟飞快蹲下身,捞起一把水泼江羡年。
“我错了因因,”江羡年见洛雪烟收手,一改认错的柔弱样,泼水还击,边逃跑边大笑道,“下次还敢。”
哗啦啦的踩水声和着少女的欢笑,在海岸一隅谱就一曲欢愉的傍晚小调,乐曲中的渐次登场的人物都在发自内心地笑,谁也想不到命运的浪潮今后会掀起一场毁灭的海啸。
海啸中,每个人都无法幸免,分崩离析。
太阳缓缓下沉,深邃的橘紫色涂满天幕,大片薄云充当留白。
沙滩上,四人一手提桶,一手握铲,兴致勃勃地挖掘沙砾之下的宝藏,打算当成晚饭。可惜时运不济,沙滩上一堆坑,桶里却没多少活物,大部分还是半大的孩子,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。
江羡年挖到一个小海星,用海水冲了冲,和手一比,发现还没掌心大。她把海星伸到洛雪烟面前,问道:“因因,这一只能炒几个菜?”
洛雪烟揶揄道:“你就放过这个小婴儿吧。”
江羡年弯下腰,让海浪卷走了小海星,叹气道:“我们今晚能吃饱吗?”
“问题不大,实在不行向渔民买点海货回来做,”洛雪烟依旧乐观,开导道,“赶海就是图个开心嘛,你第一次捡到这么多已经很棒了。”
江羡年看了眼小桶,桶底有几个蛤蜊和几十只宝宝蟹。虽说苍蝇腿也是肉,但这肉确实不够塞牙缝。她把桶横放,伸进海里,一倒,放走了资历尚浅的小孩子们,转而把目光投向漂亮的海螺壳,重振旗鼓:“我捡海螺去了。”
洛雪烟从桶里捞出一个银色海螺,有手掌大小,一侧长有尖刺,从上往下依次变小。她把海螺送给江羡年,俏皮道:“开张大吉。”
今安在定睛看着海螺,请求道:“能借我看一下吗?”
江羡年顺手把海螺递出去。
今安在敲了两下海螺,放到耳侧,听到海浪声,惊喜道:“这是追忆螺,可以留声,敲两下能听到储存的声音。你们听。”
江羡年依言接过海螺,试了下,惊讶地看了眼洛雪烟,交接海螺。
洛雪烟朝不远处的江寒栖喊道:“江观南,别挖了,过来给你看个好玩的。”
两人方才发现一个小洞,她猜里面没螃蟹,江寒栖意见相左,和她较上劲,打赌输的人要被埋进沙里。现在他脚边的沙堆已经快积成一座小山了,铲子却仍挥舞个不停。她感觉江寒栖还挺适合住在海边的,又爱玩水,又爱挖沙,天选海景房住户。
江寒栖走过来,双手都是湿淋淋的泥。
洛雪烟故意问道:“有螃蟹吗?”
江寒栖嘴硬道:“它逃跑了。”
洛雪烟毫不留情地戳穿道:“愿赌服输啊江公子。”
体验完追忆螺后,江寒栖心不甘情不愿地履行赌约,躺在沙滩上,任由其他三人往身上盖沙。
洛雪烟本意只是逗逗江寒栖,浅盖一层意思了一下。她看到手上的泥巴,心生一计,转过头,和灼灼目光撞了个正着。
江寒栖没有躲闪,直直看着她。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似乎带有某种特殊的魔力,对视的那一刻,不可见的结界成立,洛雪烟感觉她在另一个世界,只有他们两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