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回有个睡不着的失眠感让他的心脏又有些不舒服了。他翻过身,把身体缩成一团,将脸埋进手掌中。
这样自我保护的动作让他多了些许安全感,于是他又不免想到了那个让他感觉到安全的人。
闻玉白啊……这一趟下来,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。
雪茸一向认为自己的情感简单直白、爱憎分明,但是面前这个人对他来说,实在是太复杂了。
自己喜欢他、依靠他,却又害怕他、畏惧他。他有着吸引自己的一切特质,却偏偏又是自己的敌人、对手、天敌。
雪茸叹了口气,有些难受地拍了拍心口——这么久的相处之中,他自认为已经想开了、放下了很多。他已经克服了自己对闻玉白气息的本能恐惧,甚至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消化他是一只狼的事实。
他愿意相信闻玉白,相信他会控制本能和食欲,也能做到毫无戒备地向他袒露一切。
可一闭眼,雪茸满脑子都是那人嘴上的铁笼子。
时至今日,那只铁笼子禁锢住的,早已不仅仅只是他的攻击性,更有他选无可选的立场。
雪茸的心脏闷疼起来,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——
说到底,自己是个逃犯、是教会的眼中钉。而闻玉白,即便他在岛上被下达了追捕令,只要对方愿意用他,他就必须要成为教会手中的那把利刃。
那是闻玉白正确的、毋庸置疑的、绝无仅有的选择,自己不能也不该带着他走向偏路,反之,自己的选择也容不得对方半点干涉和阻碍。
他们注定是要站在对立面的,初识时如此,不久后亦然。
也正因为深知此事,他才会在犹豫再三后,选择将塔兰带上岛,并且促成他亲手杀死闻长生,杀死自己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,杀死闻玉白唯一留恋的亲人。
他应该会恨自己的吧,雪茸心想。
两个人之间有一些恨意,再见面拔刀相向时,出手也该更果决些了。
一想到这些事情,本来就不舒服的心脏又开始闷得难受了。可也没到要吃药的程度,于是雪茸皱着眉坐起身来,给自己倒了杯水,顺势便被桌面上的一叠报纸吸引走了注意力——
《新机械报》,是先前阿丽塔发给他、并且在大陆广为印刷的报纸,现在已经出到了十多期,连这样的游船船舱都有逐一分发,看样子背后的生产链条已经十分成熟、传播范围也相当之广了。
仔细看内容,雪茸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。报纸的主要内容,依旧是延续着第一期的风格,以深入浅出、面向平民的机械知识科普为主,头条的内容也很容易就看出阿丽塔本人的笔触。可再往后看,雪茸便觉得有些隐约的不对劲——
不知是他过于敏感,抑或是背后的执笔人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。他总觉得报刊里的部分文章和言论,有些偏激、怪异,甚至是刻意引导的意味,可以说句句不提无神论,却字字质疑神明的存在。
尽管雪茸本身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但他还是清楚地知道,作为一个在校学生,主持的报刊中登出这样的言论,实在是太过危险了。
正想着这件事,雪茸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。
听脚步声音并不是闻玉白,雪茸生出些许警惕,没有贸然开门,开口问道:“谁?”
“是我,先生。”来人报出名号,“拜耳·韦斯特。”
雪茸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接近他,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自己主动找上门了。
可对方为什么来找自己,怎么认识的自己,又是否知道自己BUNNY的身份?雪茸根本来不及考虑,只确认确实是对方本人的声音后,便赶紧打开门,向人行礼:“殿下。”
“免礼,先生。”拜耳礼貌地欠欠身,接着开门见山道,“听阿丽塔·莫里斯说,您是她的老师?”
听到熟悉的名字,雪茸微微睁大了眼睛,似乎也想明白了些什么:“只是在某方面有着相同志趣的同好……请问您和她是……?”
“我们是同学。”拜耳笑笑,“实不相瞒,在下也是一位机械爱好者,听闻莫里斯同学有位非常厉害的校外指导老师,特意来登门拜访。”
听了这家伙的自我介绍,雪茸算是彻底弄明白了——拜耳·韦斯特,作为国王韦斯特陛下的第十个儿子,生来不喜政权相争,只对机械科技极其感兴趣,父亲便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,允许他隐藏身份、进入大陆最好的机械学院就读。
拜耳·韦斯特原比阿丽塔要高两个年级,并没有太大的交集,却因为阿丽塔近期组建课题组而结识。而这次围堵教皇的事情,雪茸写信通知到了阿丽塔,那孩子便召集来了课题组的同学们商讨,拜耳便自然就得知并前来协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