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不必过于自责。”殷衍眼中闪过寒光,“要怪,只怪那帮畜生毫无人性,行事比豺狼更毒!”
魏长乐面上并无太多表情,只淡淡道:“这笔债,记下了。很快,会连本带利讨回来。”
他语气越是平静,殷衍便越是明白,这位年轻的监察院新星已然动了真怒。
被这样一头来自北疆、有仇必报的孤狼盯上,周兴往后的日子,怕是不会好过了。
“属下再去配些内服外敷的药剂,助她快些恢复。”殷衍拱手道。
“辛苦。”
殷衍提着药箱悄然退下。
厢房内重归寂静,只剩下魏长乐,和榻上昏迷不醒的香莲。
他在榻边的圆凳上坐下,静静注视着这张备受摧残的面容。
她只是神都无数乐籍女子中寻常的一个,或许曾有过清亮的歌喉,或许也曾梦想过不同的命运,却只因他昨日带着画像上门问了几句话,便坠入这无端地狱,成了权势角斗中一枚微不足道、随时可弃的棋子。
房门被无声推开。
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步入室内。
来人穿着墨色暗纹长衫,袖口以银线绣着隐土司独有的流云纹,长发仅用一根同色丝带束在脑后,几缕发丝垂落额前,衬得那张俊美近乎妖异的脸庞,少了几分肃杀,多了几分飘逸。
只是那双眼睛,深如寒潭,不起波澜。
“孟司卿。”魏长乐起身,郑重行礼。
此番能顺利救回香莲,全赖这位隐土司之主,他心中感激确是真挚。
孟喜儿目光扫过榻上之人,嘴角微微上扬,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,似笑非笑:“是不是想杀人?”
魏长乐坦然点头。
“知道当年我为何择了隐土司这条路?”孟喜儿单手负于身后,缓步走到窗边那点稀薄的光影里,“因为若我遇上这等事,京兆府此刻已该挂起白幡。周兴满门老小,绝不会有一个能看到明天的太阳。”
隐土司,主杀伐,掌黑暗。
“所以,我在等。”孟喜儿侧过脸,那抹古怪的笑意加深了些,“若那周兴还能继续安稳度日,我会对你……很失望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轻缓,却字字如冰,“亲手了结他,用最残忍的方式。或许,当着他的面,让他亲眼看着珍视之物——比如家人——一一湮灭,让他深刻体会,与你为敌,是他此生犯下最不可饶恕的错误。”
说罢,他不待魏长乐回应,径自转身,墨色衣摆划过一道弧线,身影已消失在门外,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。
房间再次沉入寂静。
魏长乐坐回凳上,目光重新落回香莲脸上,眸色深幽,不知在思索什么。
约莫过了半个时辰,榻上之人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,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。
她的眼神起初空茫涣散,逐渐聚焦,看清了这陌生的、光线昏暗的所在,以及守在榻边的陌生男子。惊恐瞬间攫住了她,她下意识地想挣扎起身,却牵动伤口,痛得闷哼一声,额上沁出冷汗。
“别动。”魏长乐伸手,虚按在她肩头,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,“你伤得很重,需静养。此处是监察院,你很安全。昨夜,有人将你从潇湘馆带了出来。”
香莲怔怔地望着魏长乐。
“是……是你……”她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,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,和深入骨髓的恐惧,“我……我以为……我已经死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