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方向和位置,陆屏几乎可以断定这是黎山,虽然他对山脚下的路不熟悉,但黎山上有座皇家园林,是他从出生起生活了八年的地方。
严仞道:“山上有座园子,不过咱们不进去。园子旁边有块荒草地,我记得是走这条路,跟紧了!”
说完,严仞便驾着马疾驰上山。
陆屏费力跟在后面,其实他也并不想进黎山园,八岁之前的贫苦生活,实在不值得回忆缅怀。
严仞的目的地到了。
这是一片很大的荒草地,正值冬末,地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裸露的泥土,洒着琥珀般暗黄又沉闷的草屑。可想而知,这些草屑两个月前应当还是半条腿高的长长的草丛,只不过早已枯落,为即将到来的下一次重生让位置。
严仞翻身下马,道:“这里夏天的时候呢,会长很高很茂密的草,若是把它们都压下去铺平,躺在上面很舒服。”
陆屏看着眼前满目的苍夷,遗憾道:“可惜现在没办法躺下去。”
严仞“啧”了一声,脱下身上的斗篷道:“不是有这个么?你把你的也脱了,脏了我赔你一个!”
陆屏犹豫起来,看到严仞已快速将斗篷铺在一块干净的地上顺便躺了上去,踌躇片刻,他干脆也接下系带,把自己的斗篷铺在一边。
“离那么远干嘛?靠近点。”
严仞道。
陆屏只好又把斗篷挪近了一寸,学着严仞躺下,以地为席,以天为被,背后是还算舒服的草地和斗篷,眼前是高旷的天幕。
陆屏侧过头见严仞闭着眼睛,嘴角微勾,似乎在享受此时的风。陆屏忍不住问:“你怎么想到来这里?”
严仞仍旧闭着眼睛:“以前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,我就会叫上傅轶和何新柏去跑马,去打架,去喝酒。但这些事做完了之后,有时心情更加不好,就自己一个人上黎山,来这个地方,别人都不知道。”
这样的行为真令人羡慕。陆屏想。
只听严仞又道:“这块草地是我小时候无意间发现的,后来我还发现,这地方没人管,也没人来,那可太好了,从那以后,这便是我的地盘了。”
不知为何,陆屏心中升起奇异的熟悉感。他问:“小时候是多小?”
严仞伸了个懒腰:“大概……八九岁吧?”
陆屏跟着闭上眼睛不说话,细细将自己残存的零碎的八岁以前的记忆小心翼翼拼凑起来。
“从那以后,一有什么不痛快的事,我就会来这儿静心。你知道么?这里的草拔起来真得劲,不容易拔,但一用力,就会连根带茎全部被拖出来,那个声音,听着真让人心情愉悦。你不信?等夏天的时候你可以过来试试看。”
“从那时到现在,八九年了吧?我都是一个人来的,没有人知道,连宗昀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。”
严仞懒散悠闲地有一句没一句,陆屏忽然问:“那现在呢?除了我,还有人知道么?”
“你?你是第二个。”
严仞道。
陆屏不由自主裹紧身上的衣服,朝严仞靠了靠。
他想,他好像把记忆里零碎的画面拼凑成功了。
这片草地,他并不熟悉,但似乎见过它夏天里草木茂盛的样子,也就那么一两次。
那时候他太小了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可总是怎么吃都吃不饱,有一日夜里实在饿得不行,他悄悄爬了狗洞跑出园子,出来找吃的。
他知道黎山园有个种着不少瓜果蔬菜的小院,那里摘下来的新鲜瓜果每日都会送往皇宫里去,只要找到那个地方,偷偷摘点果子吃,再挖点土豆南瓜什么的,往后几日就不会挨饿了。
但走着走着,竟然迷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