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人生来便是聪慧早熟的,他们往往比一般的孩子更早地理解自身、感知到世界上种种现实,章柔便是其中之一。
傍晚,暮色将至,县丞府衙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透着枯黄的阴影中。
县丞府衙中,一个丫头为房间里点了灯,又小心翼翼瞟了一眼自家小姐的方向:“小姐,可要准备些热水?”
章柔靠在案几边上,捧着一本书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。
闻言,她抬起头,朝着门口方向看了看:“姑爷呢?”
“跟着姑爷的大虎刚刚回来报说,今日吴大人留了姑爷吃饭。”
听到吴宝贵的名字,章柔的不满地皱皱眉,随即不动声色放下了手中书卷:“不用准备什么了,你们吩咐厨房做点醒酒汤备着就好。”
丫鬟青雀应了一声,随即有些担忧地低声说道:“照顾老爷的大冬刚刚和我说,老爷昨晚一宿没有睡好,早上抱来了小少爷,说了半天不吉利的话。大冬担心老爷要做傻事,让我来偷偷和小姐说一声。”
吴宝贵接管县衙之后,虽然名义上并没有波及到章文,但是府中多了几个吴大人带来的侍卫,门口多了几个看管的人,所有人到底都战战兢兢起来。
章柔有些担忧地蹙眉,随即宽慰青雀:“不要紧,爹爹想着我和阿弟,是不会做傻事的。你且让大冬看护好老爷,留心老爷的身体,余下的不用紧张。如今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,我们不能先自乱起来。”
青雀得了这句话,松了口气:“好嘞,奴婢等会儿就去和大冬说明白。”
瞧见她这幅神态,章柔心里生出几分怜惜,站起身朝她轻轻招招手,等到青雀走过来,便伸手帮她梳理额角飞散的碎发:“这几日,连累你们辛苦了。”
青雀一愣,随即眼睛有些发热:“小姐,我们不劳苦——非要说的话,管家比我们还要劳苦,他这几日总要去县衙探望县令大人,明里暗里被刁难不少。但是他说,他是咱们府上的大管家,这事儿他应当扛下来。”
章柔听得心里酸涩,只能点点头:“你们都辛苦了,我和爹爹都看在眼里,若是能够脱困,必然报答这份不离不弃。”
青雀笑起来,脸上透出几分羞涩的娇憨:“小姐说得哪里话,我们给小姐老爷做事情,心里都是乐意的呢。”
青雀离开后,章柔却陷入了迷惘的思考。
方才小丫鬟的话尚且在耳边回响——一个小丫鬟都懂,哪怕是伺候人的事情,也有的是乐意的,有的是不情愿的。他们也知道,应当做乐意做的事情。
但是为什么,她却不可以呢?
章柔从小便是习惯受人称赞的孩子,她是章文的嫡长女,是下河郡小有名气的“女君子”,模样生得清丽动人,性格也是翩翩有君子之风,淳淳有君子之德。
嫁给吴疑是章柔人生之中必经的一步,她从很早便意识到自己一定会嫁给一名和父亲一样的读书人,学着做和母亲一样的贤妻良母,将家业努力打理经营。
从遇到吴疑之前,她并不以为这条路似乎存在艰难与隐晦的疼痛,或者及时知道存在艰难,但是并不会让她对这条道路产生怀疑,一个致力于做贤妇的女性,她是不会因为世道变动、生活艰难儿改变志向和决心。